2012年3月13日 星期二

典範的追尋

「現在,不會有任何一個病人會因為經濟問題,付不起錢,而不能來和信醫院看病的。」和信醫院社工室主任邱秋員很光榮地說︰「因為和信的努力以及社會的愛心,目前仍然足夠幫助那些在經濟上真正有困難,而想到和信看病的人。」

文 / 鄭春鴻

先生的事業在中國大陸,他經常不在國內,不過,只要他在台灣,一定陪著心愛的老婆。
「我不知道還要在這裡當多久的『傘長』。」他抽著香菸悶悶地說。先生的太太因胰臟癌住在和信醫院,他說,整天陪病人,心情很沉,一直想抽菸;他又說,很多病人家屬也變成他的「菸友」,好像吞雲吐霧一番是舒緩苦悶的簡易術。
醫院西側露天的空地有兩把綠色的休閒傘,這是全院僅有的吸菸區。先生說自己是「顧傘人」,所以自稱傘長。據說,過去和信醫院的大門口,到處都可以看到有病人家屬在此抽菸,很多人向黃達夫院長反映,一所癌症的專科醫院大門,「煙囪」林立,實在有礙觀瞻。院長認為很有道理,於是下令大門口禁煙。不過,他同時在醫院西側「傘開兩盞」,算是對老菸鎗網開一面。
我對『和信』這兩個字印象不好
「我對『和信』這兩個字印象不好。」他不客氣地說。
「是嗎?那你為什麼把太太送到和信醫院來呢?」
「我的一位親戚是醫生,他說這一家醫院是全台灣最好的,不得已才來的啦。」
他所以對『和信』這兩個字印象不好,是因為行動電話引起的。原來,他申請了一支某電話公司的大哥大,合約上說得很清楚,一年之內可以不必付基本費。先生使用這支電話不久,他原申請的電話公司被「和信」公司併購了,從此,他就每個月收到帳單,要他繳基本費。先生不勝其煩,每個月都要和「和信」吵一架。
「那麼,你太太住進和信醫院,他們的服務,你還滿意嗎?」我很好奇。
「天良講,他們的服務真正讚。」他說自己是一個是非分明的爽快人︰「這裡的醫生很負責,每次說明病情都講得非常詳細,把病人和家屬都請進一個單獨的房間,回答所有你提出的問題。護士的服務更是好得沒話說,只要你一按鈴,她就像阿兵哥一樣,小跑步來到你的面前。」他說,以前他因病住在別的醫院,一層樓才兩個護士,疼死人、喊破嘴也看不到護士來。最讓先生感動的是和信的醫師和護士都很會鼓勵人,對於不容易對說貼心話的他,護理人員對他太太的鼓勵,等於替他做了最難的工作。
和信企業團無怨無悔支持和信醫院
和信企業團在台灣擁有許多關係企業,是一個實力雄厚的事業體。曾經有和信企業團的人對和信醫院的工作人員說︰「你們醫院都是靠我們捐獻,才能活下來。」和信醫院的工作人員回答說︰「和信企業團是靠和信醫院來打點形象的。」
這兩個說法,從龔先生跟「和信」這兩個字打交道的經驗,似乎都得到了印證。和信醫院在和信企業團無怨無悔地支持下,從原本只被看好半年的壽命,如今卓然有成;和信醫院沒有辜負和信企業團的美意,努力成為台灣醫界的典範,確實也使和信企業團的每一份子與有榮焉。「和信」這兩個字是和信企業團,包括和信的企業、辜公亮基金會的共同圖騰。很實際地,當你在網際網路的搜尋器上打上「和信」兩個字,上述的所有和信相關事業,都會被同時列覽。這顯然是一個榮辱與共的大家庭。
和信醫院的院內感染率全國最低
傘下又來了幾個病人家屬,他們對先生說法都有同感。
「只是開銷比較高一點。」一位先生有點苦笑。和信醫院到現在還常被人說是「貴族醫院」。
「是嗎?你認為比其它醫院多了哪些費用?」我問道。
「一天住房費就要1,600元,一個月就要48,000元。」他說。
「這嘛歹細怪他們,兩個人住一間,當然要貴一點,別家醫院兩人床的病房還更貴。」有人說,這還不是房間費的問題,剛進醫院的時候,家屬就醫師說自己不太可能廿四小時照顧親人,希望能請個「特別護士」。醫院的答覆是不必另請特別護士。
「如果我自己請看護,每個月得花五、六萬元,還沒有和信醫院的護士專業和親切,怎麼說都划算。」算盤這麼打,好像也沒什麼錯,但是大多數的病人及家屬都不清楚和信醫院的「健保床」要堅持兩人一間的真正原因。其實,和信醫院的最大考量是降低院內感染率。目前和信醫院的院內感染率一直維持在22.15個百分點,是全國醫院最低的。太擁擠的病房就像一個細菌窩,對病人及家屬都是非常大的威脅。
捐款給和信醫院的人越來越多了
做為一家以提供優質為使命的醫院,醫師及護理人員跟病人的關係,當然不是像這樣拿著帳簿算來算去理得清的。和信醫院跟病人之間的友誼,也正因為不是以這樣的一本帳簿做為基礎,因此顯得更彌久、更珍貴。
捐款給和信醫院的人越來越多了,從1994年的全年200餘萬新台幣的捐款,成長到2001年的將近2000萬的捐款,這些捐獻者很多是曾在醫院接受照顧的病人,心存感激而奉獻的;有的是身受病苦,或眼見親人的苦難,不忍再見到其人同受其苦而為特定項目而捐獻的;有的是從親友聽聞和信醫院的努力,希望能透過和信多做善事的;也有的是認為和信醫院對於各方捐款的運用得當、帳目清楚,使他們完全知悉自己的捐款用於何處,對和信辦事能力有信心而持續捐款的。最近即將啟用的PET CT,捐贈者一次捐出二億元新台幣給和信醫院購買這個重要的儀器,他從來沒有在和信看過病,但表示非常欣賞和信醫院以照顧病人為最高目標的理念。
「沒錢看病,我們幫他找錢。」
「現在,不會有任何一個病人會因為經濟問題,付不起錢,而不能來和信醫院看病的。」和信醫院社工室主任邱秋員很光榮地說︰「因為和信的努力以及社會的愛心,目前仍然足夠幫助那些在經濟上真正有困難,而想到和信看病的人。」透過醫院社工人員的財務調查及一定的手續,如果病人真的有經濟問題,都會得到適當的補助。
「沒錢看病,我們幫他找錢。」聽和信醫院放射腫瘤科醫師鄭鴻鈞這麼說,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台灣,面對的是不是一個醫師。我們好像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醫師會講一些感動人的話了。他說話的樣子,天真而令人敬佩。這讓我們想起《赫爾辛基宣言》中的一段話︰「病人有基本的權利擁有充足可行的醫療,醫生及社會應持續努力以達成此目標。實現這項權利是倚賴社會所提供的資源,所以不應有任何病人因無法負擔醫療費用而被剝奪其所必須的治療。」
贊助人不是投資者,更不是老闆
走進和信治癌中心醫院,可以看見兩幅相片,一幅是辜振甫先生的相片;一幅是辜濂先生的相片。這兩個人都是和信醫院長期主要的贊助人。和信醫院的全名是「財團法人辜公亮基金會和信治癌中心醫院」,辜公亮就是辜振甫先生。
在台灣要說服一個企業的贊助人︰「您只是贊助人而不是投資者,更不是老闆」,這是非常困難的。國外大學、紀念醫院的名稱很多採用贊助人的人名,但是也僅止於此,贊助人及其家族都不參與董事會,也不過問行政。台灣的企業贊助公益事業而能做得這麼氣派的,到目前為止,只有和信治癌中心醫院。
在一次遠見出版社為《第二意見》這本書開新書發表會時,和信醫院院長黃達夫及該院的醫學教育講座教授兼主治醫師賴其萬教授應邀主講。當來賓問起和信醫院是不是財團的醫院時,黃院長回答說︰「如果我在和信醫院不能全權做主,那麼我就不會待在那裡了。」他轉過身來看了一下剛離開慈濟醫學院院長職位的教授說︰「他也不會待在那兒。」兩人都笑了,在座的來賓也笑了。
熟知台灣企業界的人一定可以體會,黃院長這一笑是多麼的不容易,背後代表多少意義。
一個堅定的黃達夫和有雅量的贊助人
和信醫院是不是真的如黃達夫院長所說的,是一所非營利而真的與贊助人的企業脫鉤的醫院呢?從和信醫院的前身孫逸仙治癌中心醫院就跟著黃達夫院長一起努力走來的和信資訊部主任曹澤源道出一段往事。
1989年,我從美國回到我的出生地香港。希望能為出生地的民眾做點什麼事的時候,我接到黃達夫教授的電話,他說希望我跟他在台灣見個面,必要時他也可以到香港找我,想要我評估一些事。」曹澤源十九歲那年,他到美國讀數學。後來他在杜克大學的癌症研究中心做統計工作,一做就是十年。
「大概是我一直適應不良,也或許是我一直覺得美國不是我的家,我始終想著我在香港長大,應該回到香港」他說。當時黃教授正在台灣著手籌建孫逸仙治癌中心醫院,他要曹澤源評估的是關於醫院資訊化的軟硬體設施。
當時為醫院電腦化提出企劃案的有幾家公司,曹澤源銜命而來,當然就希望能就中選擇最好的方案。結果挑了一家與和信企業團無關的軟體公司。
「雖然這一個工程,比起醫院以後的各項投資,在金額上不算大。但是,這顯然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而是企業團中融洽的問題。」曹澤源說道︰「我不清楚黃院長為什麼這麼相信我的判斷,但是我相信,最後終於採納我的意見,背後一定有一個堅定的黃達夫和有雅量的贊助人。」
曹澤源做完了差事,就準備打道回府了。黃達夫教授叫住他說︰「這是你決定的案子,你得留下來做。」在教授熱情地邀請下,曹澤源把家人「丟」在香港,一直留到現在。
金錢永遠沒辦法讓你快樂,快樂永遠沒辦法讓你有錢
企業不賺錢是最大的罪過,企業家將本求利,這本來沒什麼錯;但是,當企業家涉足辦學校或辦醫院時,如果仍然以營利為最高目標,那麼就不太容易贏得讚美了。十二年前宋瑞樓、黃達夫兩教授告訴大家未來和信醫院會是一個門診流量控管、視病如親的醫院時,同行大型醫院就預估這樣的醫院很快就倒閉了。如今,這所醫院不但沒有垮,而且無論在醫療成果或醫院聲望都越來越被為大眾稱道。美國電影編劇家Morrie Ryskind說︰「金錢永遠沒辦法讓你快樂,快樂永遠沒辦法讓你有錢。」 (Money will never make you happy and happiness will never make you money.) ,如果這是人生的鐵律,我們不得不感佩那些慷慨的企業家,因為這整個事件告訴我們,醫院的背後,有人無怨無誨地在捐錢,為的只是在醫學史上告訴世人,台灣這樣以關懷出發的醫院,是從和信開始的。和信醫院經營了十二年,去年才第一次在財務上打平。
曹澤源說︰「我和一些醫院的老同事都認為,和信醫院的最大隱憂是當宋瑞樓、黃達夫兩教授一旦都退休了,到目前看不到接班人。」和信醫院太重視優質醫療,因此醫院的整個結構是以醫療為主的領導班子,未來醫院的接班人如果不能承襲宋瑞樓、黃達夫兩教授的胸懷,並且持續地獲得贊助人的支持,那麼和信醫院在台灣醫學史上的「典範的追尋」,有一天會不會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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