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14日 星期三

死亡的準備

大概過了一年半,他過逝了。過逝之後,他太太帶著兩個小孩,我們約了一起去爬山,爬山之後,當天剛好是兒子的生日,在我們家,她就把她先生寫生日卡片拿出來,我們一起看。


這是一個36歲癌症末期病人,我被要求照顧他時,病人已經昏迷了,合併有腹膜炎。開刀進去,發現他的大腸都破了,我們幫他修補起來。
病人在加護病房住了一個月以後,他還是出院了。他是一個大腸癌又有肺轉移病人,所以這情況非常不好,開刀時候我就跟病人說情況不好,病人又在幾近休克的情況去開這個刀,我們也只是盡人事,當然也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但是手術能夠讓他出院的機會只有大概不到20﹪,但在和家屬討論後,他們還是願意努力。
一年後,有一次我在淡水家樂福購物的時候,有一個人叫住我,我覺得很眼熟,但是一下子認不出來,直到我看到旁邊他太太,我才知道他就是我一年前的病人,他氣色變得很好。
我回頭想,如果我們那時候沒有更積極的提供病人這個機會,他不會有這一年的時間。他告訴我,他已經放棄了化學治療,因為化學治療對他的確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幫忙,在這一年的時間,他的兩個小孩一個念幼稚班、一個在國小,他想辦法讓他們能夠慢慢接受到父親將要遠行的一個可能,他甚至每一年寫一封生日卡片給他的兩個兒子,寫到二十歲,請他太太保管起來,一年一年拿給他們;他說他多了這一年等於是為他的死亡做了很好很好的準備。
大概過了一年半,他過逝了。過逝之後,他太太帶著兩個小孩,我們約了一起去爬山,爬山之後,當天剛好是兒子的生日,在我們家,她就把她先生寫生日卡片拿出來,我們一起看,我非常感動他對他家裡的愛,我也很慶幸的是我們做了對他有幫忙的一件事情,讓他有足夠的時間來準備他的死亡,有足夠的時間讓他的家屬來面對他的死亡,但是這一切是我們當初在建議他手術時沒辦法想的到的。
但是換一個角度來想,如果我們今天手術後,病人卻在手術台上就過逝了,這時候我們是不是會擔心家屬給我們責難?是不是會擔心家屬會認為我們反而在造成病人的傷害?老實說我沒有答案,我也不能夠預測怎麼樣做才是對?才是好的?但是我們必須很公正、客觀的提供病人一個機會,再讓他們來做決定,我們只是替他們執行他們不能夠執行的事情。
我再次強調我沒有權利決定病人的生與死,我沒有權力決定病人該開刀或不該開刀,我只能夠分析開刀可能產生什麼樣的結果?不開刀可能產生怎麼樣的結果?以統計上來講機會是多大?多小?如此而已。 ( 口述 / 余本隆醫師,採訪 / 鄭春鴻,聽打者:敏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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